C855.冯建堂:长秋古堡:凝固的音乐
“ 建筑,是石头的史书。”此乃法国著名作家雨果、俄国著名作家果戈理的共同理念。
歌德在他的作品中对斯特拉斯堡哥特式教堂的描述,雨果对巴黎圣母院建筑艺术的描绘,惟妙惟肖,令人神往。
欧洲的思想家、文学家对古建筑的关注,甚至引发了对欧洲建筑艺术的文物保护运动 。文学艺术和建筑艺术从某个角度而言,具有相通之处。
我曾亲临过欧洲的古城堡,目睹到欧洲的古城堡大都为石头砌就,并以圆锥形尖顶哥特式建筑风格居多 。而其拱券式的大门造型,亦别具一格, 此为欧式建筑的另一特点 。发源于十一世纪下半叶的法国的这种天主教堂建筑艺术,在 十三至 十五世纪盛行于欧洲各国 。 以至于欧洲各国的城市世俗建筑,比如市民大会堂、公共礼堂,甚至市场和剧场,也以哥特式建筑为楷模 。最初的模仿,渐成了流行;流行的大行其道,自然变成了时髦。只不过哥特式建筑因其精美绝伦的建筑艺术,而较之于流行时装的寿命要长久的多 。为世人所认同具有艺术美感的哥特式建筑圣母大教堂、法国巴黎圣母院和意大利米兰大教堂等等 。它们以其独特的建筑艺术,向世人尽情展示着自己独特的艺术魁力和迷人风采。
受法国教堂哥特式建筑艺术浸润的欧洲古城堡,自中世纪筑就始,就巍峨屹立于德国、瑞士、芬兰、西班牙、英国等等欧洲城乡 。这些外形坚固并颇具建筑个性的城堡, 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战火和自然灾害侵蚀之后,有的成了残垣断壁,有的已销声匿迹,但依然有不少幸存至今,鹤立鸡群般亭亭玉立在名山大川 。欧洲的古城堡,无一不彰显着其那一时代的独特审美观和艺术思维。
青州市偶园街上的天主教堂
2009 年夏日,在素有九州之首的青州古城内,在青州作家洪波和王旗等人陪同下,我有幸一路行走,零距离地欣赏了青州古城内的天主教堂建筑艺术 。丽日蓝天映衬着高耸的教堂尖顶剪影,令人不由感叹着这座西洋风格建筑的美韵 。位于偶园街的青州天主教堂,始建于 1875 年,亦即清朝光绪元年 。换句话说,盛行于欧洲中世纪的哥特式天主教堂建筑艺术,直到十九世纪后半叶,才娜娜来迟进驻海岱之间的青州古城。
然而,我却在青州古城最西南端边缘的沂蒙山区淄河岸边长秋村,欣赏到了诞生年代早于青州古城天主教堂的凝固音乐—拱券式石拱村门。
长秋村“怀阳" 石拱门上细腻的花纹饰清晰可见(2009 年春)
青州市重点文物保护“长秋怀阳门”
现存完好的长秋村东门和南门,是清朝道光年间长秋村的村墙遗迹 。犹如脱线的五线谱乐符,这两个门楣上方分别镌刻着“怀阳”“迎熏”手书的石拱门,在我第一 眼看到它们时,就被其颇具西洋风格的建筑艺术所吸引,继而痴迷 。反复触摸着拱券门的那一 瞬间,我似乎有种跨越时空与先人神聊的恍惚愉悦感 。我四处问询村内族中长者,希冀破译这两座巍然屹立百余年的村门背后的历史密码 。这两座仅存的石拱门,内径门造型是标准的西洋拱券式,外部总体又是如长城垛口一般呈平方型,颇具中西合璧之神韵 。 内径门从贴地的青条石交错叠压向上垒砌,直至顶部圆弧,码砌讲究,一气呵成,且没有任何如水泥白灰之类粘连剂的辅助加固,更不见中国一些城墙砖石用糯米浆白灰粘接的奢华 。我特意用卷尺丈量了一下长秋村东拱券式石门,其内径门宽 2. 6 米;外宽 5. 5 米;内拱净高3 米,外墙垛净高4. 6 米;墙厚4. 1 米,而这墙还竟然分别由三层重叠组成:外侧墙厚1. 2 米,中间墙厚1. 65 米,内侧墙厚1. 25 米 。石拱门的内径宽度,轻松地可以驶过一 辆现代化的小轿车。
长秋村墙修建于清朝道光末年,应该在 1850 年前后 。是时,鸦片战争中国清廷失败,
2009 年清明节长秋村“ 迎熏" 南门
青州市重点文物保护“长秋迎熏门”
国家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状态 。西方帝国主义列强凭借《 南京条约》,从政治经济诸方面与清廷较劲。朝廷的腐败无能,沉重的赋税 ,引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太平天国运动 。外有列强欺辱 , 内有盗匪四起 ,长秋村墙即修建于国家处在此风雨飘摇之际 。据说 ,村墙修建完全是听命于朝廷命官指令 ,当初目的亦是为了阻挡所谓的“长毛贼”袭扰村民 。长秋村乃一依山傍水山村 , 比不得地势平坦的村庄 ,要修建村墙 ,况且又是厚达数米的石材墙 ,难度可想而知 。但事不能迟 ,冯氏家族的冯可忠、冯执忠和冯协忠三兄弟临危受命 ,牵头修建环绕村子的石围墙 。想想吧 ,近百户农家的山村 ,要被一道逶迤连贯的厚厚石墙围起来 ,既没有任何现代化的采石工具和手段 ,又要抓紧工期赶进度 ,还要讲究坚固和艺术性 ,在一百五十年前 , 此工程之浩大之艰巨 ,一点不亚于现今修建一幢高楼 。
但是 ,不管困难有几多 ,工程量有多大 ,凭着长秋冯氏族人一双双勤劳粗糙的大手 ,沂蒙山区淄河岸边的长秋村 ,还是修建起了坚固美观的村墙 。站在村子西边淄河岸边向东仰视 ,这时的长秋村 ,俨然一座古城堡 。从西向东 , 由低渐高 ,依地形连绵相接 ,厚逾一米高达三米的青石村墙 ,把古老的千年山村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村西面 , 因地形较为陡峭 ,亦为防备流寇 ,故仅设一小门 。村北侧 ,青石板路面贴路坡直通上去向东 ,设有一 高大北门 。为便于村子东面阳明山樟岚山雨水下泄 ,取名北门为“顺渠”。正对着樟岚山腰的东门 ,合着中国人紫气东来、拥抱希望之祈盼 ,命名为“怀阳”。南门正好迎着午时太阳 , 阳光普照 ,温暖身心 ,“迎熏”自然最为贴切 … …
十九世纪中叶修建的古堡式长秋村墙 ,充分暗合了中国人人与自然和谐的古老生存法则及传统文化理念 。
由于铭刻着修建长秋村墙的石碑 ,被砌进了村中观音庙的东墙内 ,无法查阅碑文内容 ,我难以准确晓得长秋村墙的修建历史经过 。我只能通过走访和长途电话 ,从冯保俊、冯保杰等族中长辈的零星口述中,来破译百余年前长秋村这项宏大工程的奥秘。
浩大的村子围墙工程,究竟是哪位冯氏先哲担纲总设计师的手笔? 中西合璧的石拱村门,又源自于冯氏谁的灵感?偏僻的沂蒙山村长秋,从何处汲取的欧洲中世纪建筑艺术理念? “ 顺渠”、“怀阳”和“ 迎熏”三个门楣的命名,又出自于冯氏谁对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哲学感悟? 这一切的一切,此时我暂未明知 。但毫无疑问的是,长秋村的冯氏家族担当了领头人。
而那既具有哥特式艺术神韵、又兼具中式建筑稳重典雅、中西合璧别具一格的村门, 则成为了长秋山村凝固的历史音乐乐符 … …
此时的长秋山村,犹如一座梦幻般的古城堡:西邻清澈的淄河,河水清清,树林茂密; 东依伟岸的阳明樟岚山,山峦秀丽;乡亲们日出荷锄而作,日落牧羊归来而息;老人舒心的爽朗笑脸与婴幼儿的天真嬉戏;偶尔的犬吠和零星的鸡鸣,好一派农耕世外桃源景 象……
淄河岸边的山村长秋乡亲,就这样安居于这座古堡式村落,一直到了抗日战争。
闯进家园的日本鬼子的枪声,击碎了古堡中长秋人的甜蜜梦境;东洋倭寇的狼烟,焚毁了古堡内乡亲们的民舍。
冯毅之、冯敏领导的抗日武装,依托长秋村墙,抵御打击着日本侵略者和汉奸一次次的进攻 。在敌强我弱的现实战况下,为了防备日寇和汉奸合围村子,可能导致全村乡亲不必要的重大伤亡,冯毅之等人忍痛动手,主动拆除了部分村墙,以便利乡亲们逃避日寇汉奸的突袭合围 。但是村子的北、东、南门,依然保留了下来 。多少次,抗日勇士们把打击倭寇的枪儿,支在村子墙顶;多少次,手无寸铁的乡亲,拿起村墙上的石块与日伪汉奸对决;多少次,抗日勇士们越过村墙,逃脱掉日本鬼子的围剿;多少次,抗日勇士们昂首凯 旋,走进村门 … …
抗战堡垒长秋人丝毫不惧自己血洒村墙、命陨石门,他们用自己普通但高贵的生命, 在这百年古堡村落内演奏了一 曲曲“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的雄壮民族乐章 … …
直至抗战胜利,长秋村的部分石墙特别是北、东和南石拱门,依然基本完好 。“顺渠 ” 仍在,“怀阳”还好,“迎熏”温暖 … …
然而,令人气愤与痛惜的是,1958 年“大跃进”时,当时被划入上庄乡管辖的抗战堡垒长秋村,抗战年代幸存下来的古堡式的村墙,被个别乡干部以所谓的兴修水利借口而扒毁。 那座高大气派的北门,则被强行拆毁!
“ 顺渠”消失了,中西合璧的村北石拱门成为了长秋人抹不掉的历史记忆碎片,古堡式的长秋村一时间短暂失去了往昔的神韵和灵气 … …
有道是,历史的车轮不会逆转!
最终,抗战堡垒长秋人精心守护着自己的“怀阳”和“迎熏”,依然弹奏出了新世纪美丽的时代乐章 … …
2010 年元月20 日凌晨1 点零7 分草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