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866.冯建堂:除夕的饺子
在我往年的记忆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食难裹腹的日子,总是期待着饺子的扑鼻香味,早一点满足我馋了许久的胃口......
那时,父亲薪金微薄,我们姊妹兄弟六人正处于长身体年华,全家八口每月仅凭父亲四十余元工资,外加昆明文华姑妈的二十元定期补贴,手头拮据的母亲,在捉襟见肘的岁月里,能让我们吃上一顿肉馅饺子,大多是须等到逢年过节才能大饱的口福......
母亲在姥姥家就练出来的一手厨艺绝活,是擀面:和好的白面,干湿软硬恰到好处,面盆洁净如清水洗过一般;仅仅掌控着尺许长的擀杖,即能让面块瞬间自如均匀旋转成簿薄的或大或小圆皮......母亲娴熟自如用菜刀纵横轻划过面盆大小的薄面皮,刀起处自成约两寸余方方正正的饺子皮;而大小如苹果的圆面皮,则欢快的争先恐后从母亲手里排队而出......
母亲将煮熟的白萝卜薄块,先用刀轻轻地剁碎,用细白布包裹着挤出水分,再次剁碎后,掺着同样剁碎的肉沫,洒上适量的盐和八角茴香粉,反复用筷子上下左右搅拌均匀,即成色香味诱人的饺子馅......
“饺子馅的盐不能放多!放多了容易盐渍出萝卜里的水分,饺子皮就容易烂......”母亲总是边劳作,边教授我们厨艺小窍门......
母亲包的饺子能“站立”着:裹着圆圆的饺子馅,均匀的边缘一摺一摺的半旋转线条花,一个个一排排地有序“站立”在高粱桔梗做的面拍子上......“谁吃到有分币的饺子,谁今年会发财......”母亲总是微笑着把用滚沸的开水烫煮过的一分两分五分钱币,间隔开包进饺子馅里,外表却难以辨认出哪个是有钱的......
我们在饥肠辘辘的期盼中,祈盼着吃到含有母亲祝福的钱币饺子......“我吃到一分钱!”“我吃到了五分的!”“我吃出来了两个二分的!”母亲以这种独特的厨艺,给年幼的我们姊妹兄弟们带来了回味无穷的童年快乐......
我跟母亲学的自转擀面手艺,至今依然如故......
除夕之夜的头碗饺子,母亲总是叮嘱我先端到家门口,面对东北方向的山东青州长秋老家,“先喊喊你爷爷奶奶,磕仨头敬敬他们,让恁爷爷奶奶先吃第一碗饺子......”有时候母亲会亲自陪我一块给爷奶敬这碗除夕之夜的饺子:“大——过年了,来吃饺子......”母亲用她不变的徐州方言,尊称我爷奶为“大——”,母亲尊重孝敬老人的举动,我深深铭记于心......
庚子年除夕夜的这一幕,依然历历在目......
牛年除夕的第一碗饺子,我恭恭敬敬地端放在三楼南屋的小凳子上,面对手机里母亲遗照的笑容,我双膝下跪伏首给天国里的母亲磕了三个头,不敢让在另一房间里年逾九旬的父亲听见小声道:
“妈——,过年了,儿子给您磕仨头,吃饺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