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804. 宪之：说钱——从“羊钱”到“袁大头”
中国古代社会的文化精神是重义轻利，标榜清高的士大夫们往往讳言“钱”字。晋人王衍口不言钱，他的夫人“令婢以钱绕床”，王衍起来后见状，呼婢曰：“举却阿堵场”——“阿堵”者，“这个”也，把这个东西拿过去，到底还是不言钱字。今天，时代不同了，商品经济大潮席卷一切，钱成了社会运转的润滑剂，谁也离不开它，不少人见了它还会“眼睛发亮”，金钱拜物教也应运而生了。可“钱”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呢?它的历史又如何?倒不是大家都很了解的，有说一说的必要。
“洋钱”与“羊钱”
未学过经济学的年青人，也许以为“钱”就是钞票；年纪大一些的，把外延再扩大一点，以为它还包括铜质的制钱和银质的“洋钱”。——这都是以点代面，很不全面。其实不光“洋钱”是“钱”，“羊”也曾经是“钱”。“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商品交换的原始阶段是以物易物，这很不方便，后来随着商品生产的发展，有些大家都比较需要的特殊商品作为交换的媒介也即一般的等价物也就应运而生了。——它就是最初的“钱”。在历史上，羊、粮食、盐、兽皮、咖啡、海贝、一些金属等都曾充当过“钱”，而铜和金银因为便于保存和携带，易于等分和计量，特别是金银又凝结着巨大的劳动量，他们最适宜充当一般的等价物，故尔历史最终选择了它们来充当“钱”也即货币。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
这句话出自《诗经·卫风·氓》，为大家熟知，可对“布”，除作织物外，还有另一种解释：“布，币也。”
布，的同音假借字，本是铜质的农具，似铲而下缘上凹。开始时它们随着农业的发展以实物的形式充当交换媒介，后来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而逐渐象征化、符号化，终于演变成为一种徒具其形的铸币，就是布币。布币形似一条理开挂起的裤子，民国时铸的一分铜元，背面的饰纹就是“布”，它已经成为我国古代铸币的象征。“布”的形状很多，有一种“空首布”，其顶端圆而中空，犹如铁铲的装柄处，保留着自身演变的痕迹。这种铸币主要流通在中原地区。
刀，在齐、赵等地，则流通刀币。“刀”是东方渔猎地区一种叫做“削”的工具演变而成，其形状就象旧时代卖西瓜用的刀，其柄端还有环，刀面铸有文字。
在祖国的南方，主要是楚地，流通的则就蚁鼻币。这种钱，背平面凸，钱文象一条蚂蚁趴在隆起的鼻梁上，故名。
在西方，主要是秦地，流行的主要是环钱，它圆形而中有孔，由纺轮发展而来。
先秦时期特别是春秋旧战国时期的铸币，以布币为代表。
秦半两汉五铢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车同轨，书同文”，币制的统一，也是他的历史贡献之一。他以一种外圆内方的铜铸币，取代山东六国流行的种种布币、刀币。古人认为“天圆地方”，这种钱，外圆象天，内方象地，一钱包罗天地，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也反映着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出现的货币崇拜观念。不过从生产过程和流通的方便看，这种方孔圆钱确有它自身的远非其它币形可比的优越性。故作为一种主导形式，它伴随着封建社会一直存在到中国古代历史的终结，直到近代机制铜币和银元出现之后，才寿终正寝。受中国文化影响，东亚和南亚不少国家，也采用这种铸币形式。
秦钱在穿孔的两侧，铸有“半两”二字，这也是它的规范重量(约8克)，史称“秦半两”。
“秦半两”过重，流通不变，秦亡后钱法又乱，故汉武帝时进一步改革币制，以国家统一铸造的“五铢钱”统一币制。铢，也是重量单位，为一两的24分之1，轻重适度，便于流通。它的正面铸有篆书“五铢”二字，世称“五铢钱”。从武帝元狩五年，到唐高祖武德四年，它统治了中国七百多年。
通宝年号钱
唐帝国的建立，结束了历时三百余年的战乱，高祖武德四年整顿币制，改行“开元通宝”钱，为我国货币文化的发展，又树立一块里程碑。“开元”者，开辟历史新纪元也。的确如此，从此，钱文不再标明重量，改称某某“通宝”，某某“元宝”，或某某“重宝”；从前衡制，一两合24铢，从此，改十进位，一两合十钱，而“钱”就是一枚开元钱的重量；“开元通宝”为名书家欧阳询所书，它开了书法家书写钱文的先河。
唐高宗乾封年间，铸有“乾封泉宝”。其后，肃宗、代宗、武宗等，也都铸带年号字样的“通宝”或“元宝”，以后各朝代，包括割据政权和农民政权，也都照此方法办理，“年号钱”遂成定制。
年号钱的顶峰是宋代，以铸币的种类、数量和艺术性而言，在货币文化史上它都首屈一指。两宋18帝、54个年号，铸年号钱45种，每一年号，又有许许多多版别，在数量上，仅神宗元丰年间，即铸有506万贯；宋钱讲究书法艺术，苏轼、司马光，蔡京都写过钱文，太宗和徽宗还御书钱文。徽宗赵佶是个昏庸的亡国之君，可他却能书善画，直到今天我们仍能从传世的孔方兄身上，通过“瘦金体”的“大观通宝”和“崇宁重宝”，看到他那“铁划银钩”的书法艺术的风采。
元、明、清各朝也都行年号钱。
小平钱一枚叫一文，一千文叫一贯，骂人“不值一文钱”，称人富有曰“家财万贯”，即源于此。晋人鲁褒“伤时之贪鄙”写《钱神论》，说人们对钱“亲之如兄，字曰孔方”，故世称钱曰“孔方兄”。这位“孔方兄”与中国封建社会相始终，直到清末民初才退出历史舞台。
“袁大头”和钞票
孔方兄有“铜臭”，黄金和白银才是名副其实的最具有光彩的“钱”，直至今日，“十亿人民九亿商”，人们仍用“淘金热”来予以形容。在中国古代，金与银之为“钱”，始终停留在称量货币阶段。拿一两银子买八钱的货物，用剪凿等工具，去掉二钱，用秤称准，才能支付。虽然也有过金“爰”和银“元宝”，但那多用于贮藏，赏赐或定向的流通支付之用。比如官府收租，就得将“散金碎银”铸成元宝之类的银锭，才好上交国库，但这并不是普遍流通的铸币。
古代的金银，应该是很多的。战国时苏秦以合纵游说赵国，赵王赠他“车百秉，黄金千镒”(一镒二十两)。三国时刘备取蜀后，据史载，赏赐诸葛亮、关羽、张飞等功臣黄金各500斤，银各千斤，它物不算。这在今天看来是很为惊人的数字。近代以来，不平等贸易加上巨额战争赔款，使我国的贵金属大量外流，造成硬通货匮乏，以致今日的国民，看着人家眼热。
银元，作为一种银铸币是从西班牙和墨西哥传来的，故称“洋钱”。开始时，清朝人是以足色纹银和它兑换，因为后者不足色，中方大大吃亏。后来终于学乖了，光绪十五、六年间，张之洞引进新式机器，在广东设造币厂，铸出了中国第一批银元。这种银元背面是蟠龙，正面有“光绪元宝”字样，世称“龙洋”。墨西哥银元上面铸有国徽鹰，俗称“鹰洋”。而英国人在东印度铸造银元，带有持三叉戟站立的英国女神徽志，俗称“站人洋”。辛亥革命的炮声，结束了龙洋的铸造史，民国三年北京政府铸新版银元，有袁世凯的头象，世称“袁头”或“袁大头”；而铸有孙中山头象的银元因头像比例较小，故称“小头”或“孙头”。这五大类银元都重7钱2分(约267克)，在旧中国，它们始终在市场上执行着流通职能。
交子
钞票即纸币是现代货币，大家司空见惯，不多说了。需要说明的是：纸币实质上只是货币符号，是金银的代表，离开了被代表者，它就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故钞票印多了就会贬值。再者，我国宋代即已有了“交子”，这是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以至在270年后，当马可·波罗东游时，他对中国的“纸”可以当作钱使，仍认为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事。1990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