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205 古人的雁门情怀

古人的雁门情怀

2018-12-14 13:53

 

山西代县边靖楼，万里长城第一楼，通高40米，楼上挂着中国最大的匾额“声闻四达”“威震三关”。登斯楼，代州古城尽收眼底。北方20公里外有古勾注山（雁门山）横亘在前，那是古代抵御北方民族的屏障。而雁门关就守在进出勾注山的咽喉上，如铁锁一般，只许雁过。

雁门关处在农耕与游牧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分界线上，自然会进入长城内外的文人笔下，所以，中国自古就有一种雁门情怀。其成因有三点。

一是雁门文化源远流长，内涵丰富，给历代文人缅怀历史、凭吊人物提供了素材。早在西周穆王西征时，对雁门关就有了明确的记载。战国时，赵武灵王为对抗北方民族设置了雁门郡，作为北方三郡之一（另有云中、代）。赵国李牧曾在此抗击匈奴，驻地在雁门关，如今在雁门关公主洞（王昭君等几位公主出塞时住过的窑洞，“出塞”就是出雁门塞）一侧，有李牧和历代20余位名将指挥作战的将军洞及李牧祠。历史上许多著名的事件都与雁门关有关，如汉白登之围与昭君出塞、隋雁门之围与突厥之叛、宋辽分界线上杨氏一门保家卫国。

 

二是“天下九塞，雁门为首”。雁门关的军事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仅唐代在此就发生40余次战争，明与蒙古在此有30余次交锋，所以许多诗歌含有家国情愫和激励斗志的精神。“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是一首乐府诗，写唐朝与藩镇之间在雁门一带的战争，作者是有“鬼才”之称的唐代著名诗人李贺，题目叫《雁门太守行》。19岁的李贺以此诗拜见韩愈，得到对方的赏识和举荐。雁门的军事地位催生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诗词。再如“雁门山上雁初飞，马邑阑中马正肥”“朔雪飘飘开雁门，平沙历乱卷蓬根。功名耻计擒生数，直斩楼兰报国恩”“想关河，雁门西，青海际”……

三是这里一直是商旅贸易和民族交融的通道。战争走了，来的就是和平，雁门关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通道，有“旱码头”之称。明代方逢时《塞上谣》对此有生动描写，可谓雁门情结中的代表作：“雁门东来接居庸，羊肠鸟道连崇墉。关头日出光瞳昽，于今喜见车书同。商旅夜行无春冬，南金大贝辇相逢，越罗楚练纷蒙茸。车频脂，马频秣，朝关南，暮关北。胡姬两两颜如花，入市时能歌贾客。”

 

元代统一长城内外，长城连同它的关城失去屏护作用，雁门关有了一个难得的风平浪静时期。此时，雁门出了一个有名的诗人书画家萨都剌。

萨都剌（约1272—1355），西域回回人，生于代州雁门（今山西代县）。祖上随蒙古铁骑征服西域各国有功，得以镇守云、代，定居雁门。元泰定四年，萨都剌以弱冠之年进士及第，应奉翰林文字，开始了宦游生涯。后升任南台御史，因弹劾权贵，累迁江南行台侍御史，晚年居于杭州。游走在外的一生，催生了他的诗情，留下诗作近八百首。他还擅长书画，画作《梅雀》《严陵钓台图》等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生在和平年代的萨都剌，却写了《征妇怨》《题画马图》等许多反对战争题材的边塞诗，这是他的诗歌特点之一。“居庸关，山苍苍，关南暑多关北凉。天门晓开虎豹卧，石鼓昼击云雷张。关门铸铁半空倚，古来几多壮士死……男耕女织天下平，千古万古无战争！”这是萨都剌过居庸关时的思古之作。他身为非汉民族的诗人，一生却受汉文化的熏陶，诗歌也继承了唐宋边塞诗的传统。

 

值得注意的是，萨都剌的边塞诗中的边塞情结不是很突出，不再以战争和离愁为旋律，而是以更多的笔调抒写边塞风光和游牧生活，诗中充满了故乡情结。比如，他曾塑造了“燕姬”这一形象，在《京城春日》中这样描述：“燕姬白马青丝缰，短鞭窄袖银镫光。御沟饮马重回首，贪看杨花飞过墙”。“燕姬”是边塞诗中的一抹亮色，没有了战争与苦楚，添了一个邻家女孩的美好与浪漫，显然，这源于诗人胸中温柔的故乡情。

萨都剌的诗歌最能体现故乡情的当属“雁”的意象，他的诗集因自己的生养地而取名为《雁门集》。“雁门”出自《山海经》“雁门山者，雁飞出其间”，传说每年春天，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雁在中国文化中有特殊的寓意，是文人之间的一种见面礼，比如孔子见老子的时候就带着雁；雁还是传递信息的使者，寄托文人的思乡之情，如“鸿雁传书”“雁逝鱼沉”；雁声凄厉，有凄惨悲凉之情。在《雁门集》中，涉及“雁”的多达48首，如“潇潇风雨客心孤，且尽尊前酒一壶。夜半酒醒愁又到，一声白雁下平湖”，写出了萨都剌独赴任所途中，夜宿醉酒，一声雁叫令其倍感孤独，涌起的思乡之情；在其《寄舍弟天与》中有“鸿雁飞南北，关河隔弟兄”的诗句，写的是思念手足之情；当他目睹灾荒中民众陷入深深疾苦中时，写下了《鬻女谣》，“传闻关陕尤可忧，旱荒不独东南州。枯鱼吐沫泽雁叫，嗷嗷待食何时休”，表达了忧国忧民之情。

【来源：《学习时报》；作者：赵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