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与洪军弟在我家小院相聚,其间,谈及中国历史的主流文化。毫无疑问中国的主流文化自然是儒家文化了。就儒家文化而言,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它的生成过程,尤其是它的源头。谈及这些,自然涉及处于大汶口文化核心地带的所谓海岱文化圈,也即以泰蒙沂鲁山脉为中心的这一区域。在这一区域,中国主流思想始终处在一个盘旋上升的状态,并且它的思想持续不断地向四方辐射。因而我想,但凡研究中国历史的人,无论从哪里或从哪个方面入手都摆脱不了对这一地域的青睐和牵挂。
泰蒙沂鲁山脉这个冬季极度寒冷,夏天极度炎热,春来百花齐放,秋至硕果累累的高地,它关山万重,河流百转,处处刻写着生命本体的留痕,并时不时地闪烁着思想的光辉。在这里,我每每登上山巅,甚或走向田野之时,总有一股股来自远古的之于人类文明的暖风徐徐吹来。那风气息浓郁,它的每一波次地吹拂,都能让人感受到源于这片土地古老思想地震颤。这里因了这思想,因了这四季的变换,那些把根深扎在山顶、山坡和悬崖石缝里的青松翠柏,它们带给了这片大地一种稳固、坚韧,且具通透、开阔的存在感。而这些存在,它们每每成为深刻触动我的感官的事物。这种触动之感觉,甚至能够将我亏缺的灵魂全部灌满,而此时此刻,孟子所说:“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这句话,听来让人印象更加深刻。
在泰蒙沂鲁山脉,它的周围是肥沃丰美的开阔平原,举目望去是微微发蓝的远山。那原野的风,有时与一团团白云一起从郁郁葱葱的山谷中涌出,有时从苍茫的大海上吹来,它每每提醒着我,在这片伟大思想的产地,它的距离与我是如此之近!尽管许多时候那些风中的信息是片段化的、碎片化的,甚或有些是模糊的,但每当这一切以陶器的形式显现出“日月山”的图案时,那图案便和泰山、蒙山、沂山、鲁山一起与浩瀚的海洋遥相呼应了!我因而时不时地登上远远近近的那些山巅,这些山巅是可以看得见海洋的,这里的每一个高峰,都能让人遥看太阳从大海中跳跃而出的壮观美景。“望海楼子触着天”……这里的人们喜欢登高望远。这个时候,那个“日月山”图案中的“月牙”,时常在人们视野里幻化成一只驮着太阳的飞鸟,那飞鸟从大海中升起,从群山顶上飞来……它也因而成就了一个以鸟为图腾的民族——东夷民族。
距今4000年前,正是在这方土地上崛起的东夷民族以泰蒙沂鲁山脉为中心,通过种种文明因素的汇聚、碰撞和快速融合,形成一种雄厚强大的文化辐射力。因而,我一直相信是泰蒙沂鲁四座山峰支撑起了东夷民族这方天地;是这方天地间的道道河流与浩瀚海洋的对接延生了一方文明。这个过程中,泰山脚下大汶口文化和蒙山东部陵阳河出土的大口陶尊上的“日月山”图像符号,则是东夷文化最初的源流。
《史记》记载东夷集团帝喾的儿子契,在舜帝时被封于商。这被视为东夷文化有文字可以考证的一个历史的开端。这个在《诗经-商颂-玄鸟》中被以“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东夷分支,从玄鸟族少皞族分离出来后,如同“日月山”图案中那个“飞鸟”样的从东海岸开始起飞……它驮着太阳,由东向西,徐徐降落在河南商丘一带。此后,由其建立的商王朝成为中国第一个有着直接的同时期文字记载的王朝。
商王朝“重仁、重教、重商、重廉”的做法让人印象深刻。是的,殷商的“仁”源于先祖帝喾。司马迁《史记-五帝本纪》称:帝喾“抚教万民而利诲之。仁而威。惠而信”。而帝喾的儿子契,则十分重视人的品德教育。可以说,这些与商人后裔孔子的思想都是一脉相承的。后来,商王朝虽然毁于“残暴无道、昏庸荒淫、沉迷酒色”的商纣王,但从被孔子视为“殷有三仁”的比干、萁子、微子身上,我们依然能够感觉到殷商文化的文明程度。
毫无疑问,殷商王朝已经败落在商纣王的手里了,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西北黄土高原的周王朝。但在这个过程中,周王朝对殷商文化的传承与创造,是得益于来自黄海之滨的东夷族人姜子牙的谋划的。姜子牙在回答周文王时,提出了“三宝”与“六守”。“三宝”与“六守”不仅是周王朝,也是中华民族求生存谋发展的历史性瑰宝!姜子牙的“三宝”即:“大农、大工、大商”。他说:“农一其乡,则谷足;工一其乡,则器足;商一其乡,则货足。三宝各安其处,民乃不虑。无乱其乡,无乱其族,臣无富于君,都无大于国”。“六守”则是姜子牙所说的“仁、义、忠、信、勇、谋”,它被后来的孔子如获至宝。
姜子牙去世466年后,微子的后裔——孔子出生。孔子被尊奉为“天纵之圣”、“天之木铎”。当时,作为东夷人的孔子,他对“周礼”情有独钟。孔子的一生都在研究周礼,他在论语中说:“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并且一改惜字如金的习惯做法,不厌其烦地一再褒扬周礼。孔子之所以崇尚周礼,“一是提倡一种人性的光辉——仁,二是自觉遵循社会的秩序和规范的总和——礼,三是追求一种美好的社会境界——和。”可以说,这些伟大的思想,为人们展现出了一幅和谐共鸣的图景,这幅图景充满了生机和魅力,它为整个人类的未来指明了走向。
孔子去世百年之后,在泰蒙沂鲁山脉以北的临淄城内,在姜子牙开启的这片齐国土地上,中国最早的官办学府——稷下学宫诞生了。稷下学宫,这座由官方举办、私家主持的特殊形式的高等学府是中国学术思想史上最为壮观的场景,它的“百家争鸣”成就了后来大一统的中国。作为东夷人的孟子、荀子都曾在稷下学宫论道。稷下学宫的出现,它与几乎同时出现的希腊雅典柏拉图学园一起构成世界文化史上的“轴心时代”。它们在世界的东方和西方,分别展现出了人类早期文明的智慧之光。后来,历时一百五十年的稷下学宫,伴随着秦的统一而消亡。至此,东夷民族围绕着泰蒙沂鲁山脉进行的这场声势浩大的文化旅行在临淄画上句号。
我与洪军弟在我小院内谈及这些时,我们又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聚焦在莒县陵阳河出土的那件刻有“日月山”图案的陶罐上。这件陶制大口尊的出土地,位于蒙山东部地区,它距离黄海海岸线不足七十公里。从陵阳河出土的陶制大口尊,以及随后陆续出土的陶制瓮、高领罐、盆、鼎、豆 、壶,尤其是陵阳河出土的成套酿酒器具和多达一百件的饮酒器具,特别是薄如蛋壳的黑陶,它们足以说明这一地域文化的发达。而陶制大口尊上的“日月山”图案,它的中间那个看似月牙状的符号,在它的弯处有一个向上凸起的尖,看起来类似于鸟的嘴,它整体上处于展翅飞翔的状态,很像海燕或海鸥的形状。我想,这样看来,“日月山”图案中间那个符号的背后,也就暗含着大海或面朝大海的寓意了。因而每每看到这幅图景的我,总会时不时地产生一些懵懵懂懂的遐想,那遐想则让这幅图景更加富有人的生命本体的那种动感和源于生命内在的鲜活色彩。我想,凭现有的视野,我们有理由相信,这里很有可能就是东夷民族围绕泰蒙沂鲁山脉进行的那场声势浩大的文化旅行的起始点了。
在这个旅行路线图里,我们可以隐约看见伯益、后羿,帝喾、契,比干、萁子、微子,姜子牙,孔子、孟子、荀子等人的身影,他们从东海岸开始,围绕着泰蒙沂鲁山脉画了一个大大的圆,这个圆持续不断的向四周扩散……我们也因而看到了一个“充满力量的、真正的、普遍和永恒的汉文化主流”。
历史的过往,有许多事物成为过眼烟云。无论是充满狂热的激情还是激情时刻的短暂闪光,充其量也仅是人生轨迹上的零星散点。但是在东夷这一地域所爆发出来的那股文化的力量,却是持久的永恒的!是的,在东夷人看来泰蒙沂鲁山脉那是他们的骨骼,海洋是他们赖以生存的蓝色背景!他们从那个遥远的让人们看不清面目的海洋里驮着太阳起飞,继而环绕着泰蒙沂鲁山脉持续地盘旋,其思想的光芒如同太阳的光辉照亮了整个神州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