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815 冯殿佐:李清照自述——我不是酒鬼!
想我李清照乃一介女子,因为写了几首词,还算说得过去,在本朝以及后世甚至千年之后,被冠以各种名号,什么婉约词宗,什么京城第一才女,什么乘风破浪的小姐姐等等。但是,近年来有人给了我一个雷人的称号:酒鬼
酒鬼,我竟然成了酒鬼,真真岂有此理!
想前朝大唐诗歌繁盛,有诗仙诗圣诗鬼之类,这些称呼我也很认同,他们真的是在诗歌创作上达到了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纵然称之为鬼,那也是一种极高的褒奖!
可是,你们凭什么称我为鬼?难道就因为我的作品中酒的题材多?难道就因为我不胜酒力而状态多多?错了,你们真的错了!大宋时期我就对男子至上的风气多有看法,我想用自己的方式证明自己。没想到到了千年之后,你们竟然还用这样的眼光看待一个一生艰难前行的女人!
喝酒,一般是男人的特权。
李白喝酒傲视权贵你们为之狂欢,歌之咏之;杜甫喝酒愁绪百般你们称之为忧国忧民,赞之叹之;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你们称之为壮志未酬雄心不老的表达,而后来关羽的“温酒斩华雄”,你们更津津乐道称之为英雄豪气。为什么我写了几首关于饮酒的诗词就成了酒鬼?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实际上,我一生的作品不仅仅是你们看到的这些。
写诗赋词是我一生的爱好,只不过有时因为生存环境或者家庭原因略有怠惰,但是这种爱好保存下来。我没有前辈苏轼、欧阳修那样的条件,他们是专业级别的,他们的作品积累下来的很多。比之于他们,我就是一个小白,写写景色,抒发下感情,排遣下烦闷,虽多为闺中之情、消遣之作,倒也别具一格,别辟蹊径。

《漱玉词》是我的作品集,数量我忘了。但是,三十多年下来想来应该也不是一个小的数字。
因此,你们收集了十几首,就说李清照“无词不写酒,无时不喝酒”,请问你们根据何在?
但是还要感谢那些热心的人
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把我的作品给整理了一下,你们现在看到的我的词作超过50首,实在是不容易!
这50多首当中,我看了一下,大吃一惊:竟然写酒的有30首之多!天哪,我自己竟然都没有注意到。难怪那些好事者用它们来给我画像并命名!真真羞煞人也!
但是,我仔细看下下,回忆了当时的情形,还是和酒鬼毫不沾边!现在你们看到的诗词中,和酒有关的有30首之多。但是,酒仅仅是其中的一种表达元素,酒之外的东西您们难道没有注意?
比如“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逃离京城纷争之地,到了青州安定下来,我终于可以放松心情,约三两好友出去划个船怎么了?难道一块出去吃个饭饮几杯酒不行吗?我们女人也有身心放松的权利啊。再说,你怎么知道划船的是我?你怎么就知道我喝醉了不认归路?你怎么就知道我们真的就“不知归路?”知不知道那是一种游玩尽兴地表达?
比如“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丈夫出发未归,整理《金石录》忙得我头昏眼花,室外大雨滂沱,室内把盏小酌岂不快哉!次日竟然发现一夜风雨绿了树叶,落了花红,此中情味,岂能为今天的你所能领略?又何以给我加上一个“酒量不大而贪杯成瘾”之名?你以为本姑娘真的就是这么逢喝必醉?笑话!你试试,醉了你还能不能写诗赋词!
丈夫赵明诚是人中之杰,跟随他一生颠簸,到到青州才有了安定之感,我真的感觉一刻也离不开他。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丈夫不是一个宅男,我们经常有小小的分别,短则五六天,长则个把月。所以我才有“新来瘦,非于病酒,不是悲秋”(《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的无尽思念,才有“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念奴娇·萧条庭院》)的“闲得难受”。
当然,也有“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沈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菩萨蛮·风柔日薄春犹早》)那样一种对家乡的无尽思念。扪心自问:你十几年不回去看爹娘是一种什么感觉?
更为可恨的是,你们了解我很多是通过一个叫做王灼的人那里。他对我的词是有一个比较高的评价。但是,王灼竟然在《碧鸡漫志》里批我“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自古缙绅之家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籍也”——我记得的后来有一个叫做鲁迅的人这样批评假道学们:一见到女人的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那啥啥的。王灼,我写的是真情和缠绵,你竟然看到的是淫艳!请收回你的污水!!

当然,你们看到的最多的还是借酒浇愁
我也知道,借酒浇愁愁更愁。但是,子非我,安知我心之痛!
你们知道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伤害是什么?背叛,是背叛!大宋王朝就是这个风气,凡是有个一官半职或者家中有矿,都有这种情况。就是苏东坡、欧阳公都有姬妾,我李清照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况且,没给人家赵家留下个一男半女,我也很愧疚。但这怨我吗?“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诗经 氓》),不是女人,真不知道被冷落甚至嫌弃的感觉!所以,我才有“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蝶恋花 离情》)的心灵之问,才有“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声声慢》)发自心底的寒冷,也才有“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蝶恋花·上巳召亲族》)的失望,更有“金尊倒,拚了尽烛,不管黄昏。”(《庆清朝慢·禁幄低张》)的昏天黑地,甚至到了至交仅有“乌有先生子虚子。”(《感怀》)的地步!你们想想,我是不是真的嗜酒?为什么给我贴一个酒鬼的标签!!
真想大喊一声,喜欢我的人们,不要拿我开涮,我李清照不是酒鬼,不是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