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我们最盼望的最怀念的是什么呢?
我想,应该是雪吧。那晶莹洁白、舒缓辽阔的雪,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最美时光印记。
可曾在很多年里,经济的粗放式发展致使生态系统遭到严重破坏,气候也随之悄悄地发生变化。比方说,在我们这儿,下雪天明显比我小时候少了许多,整个冬天也难遇一场真正的雪,只是偶尔飘些零零碎碎的雪花,一着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雪的冬天,干巴巴的,缺乏生命的底蕴。
在雪即将进入记忆、成为传说的时候,党的十八大提出要刻不容缓地加强生态文明建设,习近平总书记向全世界发出“我们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的庄严承诺。经过近几年的不懈努力,天变蓝了,水变清了,野鸭、鹭鸶回来了,山和尚、松鼠回来了,喜鹊、燕子、乌鸦回来了,甚至连野兔、狐狸和狼也回来了。
冬的精灵——雪也该回来了吧?人们在翘首企盼着一场真正的雪。
(一)
今天临下班的时候,雪终于来了。
开始时下得闲、疏、散、漫,薄薄的,像榆钱,像柳絮,像鹅绒,打着旋儿从空中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那轻盈飘逸的舞韵,那纤尘不染的洁白,恰如唐朝诗人陆畅笔下所描述的“天人宁许巧,剪水作花飞。”给落木萧萧、焜黄一色的冬天注入了浪漫、清新、活泼的气息。
冬雪如贵客,一到满城花。我满心惊喜,决定步行回家,伴雪赏景也不失为一件难得的乐事。
渐渐地,雪变得片若银屑,晶如蝉翼,密密麻麻地斜织出无数雪线,天地间因此而变得幕帘重重、苍茫迷蒙。雪幕下的马路开始“涨潮”了,汽车从城市的角角落落涌出来,如海浪拂过沙滩,刷刷作响。路口、桥头却都堵得水泄不通,红色刹车灯汇成宽阔而淤塞的长河。在这个以车代步的时代,城市仿佛患上了血栓。
没多久,马路外的空地、停车场、屋顶、车顶都悄然铺上了一层白绒绒的雪毡。这层巨毡,装点了冬季的萧瑟,隐没了枯黄的草叶,抹平了大地的粗糙,让风景归于简单、纯粹、舒展、平缓的洁白。我眯着眼迎雪前行,任那些调皮的精灵在面颊上激起点点冰爽,脑清神怡。前襟、肩头的衣褶里,飘落了一缕缕晶莹的雪。看看那拥堵不堪的车流,想想身无所负的自己,颇有点“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自在、洒脱之感。
雪,依然在纷纷扬扬地下着。
转过马路,来到祊河岸边,犹如时空穿越,静谧无人。河水涟涟,垂柳玉绦,白杨琼枝,墨绿的松树如披雪傲立的将士护卫着河湾的安宁。飞雪满空来,触处似花开。那错落有致的大片绿植,有的棉花朵朵,有的槐花点点,还有的虬若珊瑚,煞是好看。
踏着刚好没过鞋底的雪,“嘎——吱”“嘎——吱”的声音如童谣般悠然传来,牙根泛起酥酥酸酸的惬意。
欸,不知谁把一叶扁舟遗忘在了浅湾,静静地闲泊在那儿,扁舟覆雪,小楫依依,一根细细的缆绳若隐若现地蜷睡在舟旁。
人们常说落雪无声,我不同意这个说法。驻足深听,我分明听到了无数细微的如春蚕咬食桑叶的簌簌沙沙的声音。对,这正是落雪的声音,是雪花御空飘零的声音,是雪花摩挲枯木、草丛、衣襟的声音,是雪花片片层层簇拥大地的声音。这声音,生于幽静,又融入幽静,氤氲着不为喧嚣所动的自在、从容。置身于此并沐听此音,是一次幸运的心灵际遇。我想,马路上那些裹挟在车流之中的匆匆忙忙的人们,既没有心思静赏这六角飞花的帘雪胜景,也无福倾听这静抚心灵的天籁之音,是一种遗憾啊。而这种遗憾,又似乎是快节奏城市生活的必然和无奈。
(二)
我不由得想起儿时的雪。
或许自己对儿时的回忆产生了错觉,总觉得那时候的冬天格外冷,雪天多,下得也特别大。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某天早晨醒来,发觉窗户纸有些异样明快,脑子一激灵:下雪了?赶紧钻出暖和和的被窝,穿上被寒夜浸透的棉衣,趿拉着棉花鞋去开门。一股冷飕飕的寒气裹着耀眼的洁白扑面而来,果真下雪啦!院里院外,平冈沟壑,小路,屋顶,直到天边的山顶,全都是雪啊。小伙伴们都兴奋得大呼小叫,围着柴火垛抟雪嬉闹;或跑到地里摔跟头、打滚;或蹲在路上,让伙伴们前拉后推地玩滑雪;或扫出一片空地,支上筛子捕麻雀。那时,放学后,我们除了玩就是干家务,从不把作业当回事,母亲们不识字,管得也松,由着我们尽情地玩。
那时,我觉得雪像极了白糖。不爱吃饭的时候,母亲常常在煎饼里给我捏上一溜白糖,稀甜稀甜的。看着漫山遍野的雪,我傻乎乎地想,雪跟糖一样甜吧?忍不住捧一把唵在嘴里,冰冰凉凉,含化成水喝下去。可不,清凉中好像还真有那么一丝甜味呢。后来,每每看到那崭新洁白的雪地,依然还有想捧起来吃一口的冲动。
雪后的晌午,阳光从厚厚的冬寒中突围而来,温敷着大地、积雪。屋檐下吧嗒吧嗒的水滴串成长长的珠帘,麦秸苫成的屋顶上泛着浅浅袅袅的蒸汽。下午,斜阳寒淡,檐流冻成一排排晶莹剔透的冰凌。调皮的我们,常拿木棍打掉那些冰凌,捡起来,放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吃。
那时,雪后的月夜,静谧安然,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儿时的雪,已成为甜甜的回忆……
(三)
街灯倏地一下开了,把我从记忆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突然觉得,雪——这个自然界最圣洁最能净化心灵的精灵,与城市之间多多少少有些不太搭调。五彩的灯光,奔腾的车流,都使它快速消融,支离破碎。在这儿,它的价值、意义被打了许多折扣。它好像只是为净化空气、防控流感、增添美图而存在。有人可能会说,城里的花草树木需要它。不对,这儿的花草树木如宠物般受到园艺工人的精心照料,水源充足,养料丰富,雪并不是它们生存的必需品。
其实啊,最能体现雪的价值、意义的地方是乡下和田野,那儿是庄稼、蔬菜、水果、山林的故乡。在那儿,雪或许不是诗意的风景,但一定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吉兆,是老天爷为冬眠的大地珍藏的生命之水。看着那厚厚的雪,老少爷们心里乐开了花,他们仿佛看到了土地解冻时的松、软、绵、润,仿佛看到了麦苗油光满面的苏醒和果树花枝招展的灿烂,甚至仿佛看到了金灿灿的颗粒归仓。
写到这儿,我对雪突然起了敬畏之心。一片雪花,原本是江海里普普通通的一滴水,在阳光的感召下,甘愿化为一缕水汽,向着高远而深邃的天空跋涉、朝圣。它带走了一粒尘垢,历经严寒酷热的考验,当它归来时,已是冰心一片。
我寻找那朵刚刚飘落的雪花,它却已悄然融入那圣洁的海洋……
作者简介:
冯子栋,山东蒙阴人,现在临沂市农商银行工作。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系列行走散文入选《2017年中国行走散文作家二十二强》。通过阅读来濯磨自身灵魂,通过文字来记录生活,通过经历来格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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