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911 冯溥与法庆寺、灵隐寺、净慈寺及其它
这个题目有点奇怪。
我们知道,题目中的冯溥还有法庆寺、灵隐寺、净慈寺,都具有深刻的历史和文化背景。但是,把他们聚集在一起,似乎有点风马牛不相及。
当我们走进历史的尘封,走进古代传统文化的丛林之中,我们发现,在历史长河之中,总有很多人和事,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不过由于种种原因,被我们忽略或遗忘。
冯 溥
我们先从冯溥说起。
冯溥(1609-1691), 清初大臣。字孔博,号易斋。卒谥"文毅",益都(今属山东青州)人,冯裕六世孙。清顺治三年(1646)进士,初授编修,后擢吏部侍郎。康熙年间为刑部尚书,拜文华殿大学士。在位期间,尽心国事,铲除奸邪,改革弊政,审理冤狱,主持博学鸿儒科,简拔人才,引领改革清初诗风,凡此种种,深得皇帝倚重。73岁之时,以年老乞休获准,原官致仕,加太子太傅,返归青州故里。临行前,康熙皇帝御笔题诗相赠:环海消兵日,元臣乐志年。草堂开绿野,别墅筑平泉。望切岩廓重,人思霖雨贤。青门归路远,遗兴豁云天。同时康熙皇帝还御赐适志东山印章一枚。
如今,适志东山的大型的牌匾,就悬挂在青州古城偶园的佳山堂之中,向人们展示着当年冯溥的尊荣。
法庆寺、灵隐寺、净慈寺
法庆寺,地处山东青州今天前营子一带,初名“大觉禅院”,俗曰“丛林寺”。顺治三年(1646年),青州明衡王府被查抄,其财产一半归入寺中,寺院范围得以拓展。敕赐今名(法庆寺),并“颁帑金五百两大其门庑。”康熙年间,寺院香火最盛,有和尚100余人,土地800余亩。殿宇宏整,法相庄严,为一方佛门胜地。该寺与长清灵岩寺、诸城侔云寺、五莲光明寺号称山东四大禅寺。关键是它有一个直接给大清皇帝说过法的住持!可惜此寺今已无存。
灵隐寺,又名云林寺,位于浙江省杭州市西湖西面的灵隐山麓。建于东晋咸和元年(公元326年),江南著名古刹之一,杭州最早的名刹,也是中国佛教禅宗十大古刹之一。

净慈寺,原名永明禅院,是公元954年五代吴越国钱弘俶为高僧永明禅师而建,南宋时改称净慈寺。位于浙江省杭州市的西湖南岸,雷峰塔对面,是西湖历史上四大古刹之一。因为寺内钟声洪亮,所以"南屏晚钟"成为"西湖十景"之一。

两南一北,遥相呼应。
作为一个朝廷的重臣和一个时代的重要政治家,他如何同这三个南北重要的寺院有联系呢?
这里面有几个主要人物不得不说。
木陈道忞
木陈道忞(1596~1674)清初临济宗僧人。出生于广东潮阳,俗姓林。字木陈,号山翁、梦隐。始修儒学,仕宦后开始接触研读佛典,依庐山开先寺剃发。后因父母执意要求,木陈还俗成婚,举一子,二十七岁再度剃发。崇祯十五年(1642)继主天童寺。
清顺治三年(1646),退居慈溪五磊山。其后历住越州(浙江)云门寺、台州(浙江)广润寺、越州大能仁禅寺、湖州(浙江)道场山护圣万寿寺、青州(山东)法庆寺。顺治十四年(1657)返回天童寺。
顺治十六年(1659),奉诏入宫为清世祖说法,赐号‘弘觉禅师’。
豁 堂
即释正喦,字豁堂,亦號隨山,姓郭氏,仁和人。
我们查阅相关史料,豁堂的简历如下:
简单地说,豁堂出家于灵隐寺,后来在众人的推举之下,成为灵隐寺主持,他接了一个烂摊子。为了灵隐寺的发展,豁堂推举了具德和尚做主持,振兴灵隐古刹。后来豁堂主持净慈寺。他预言了自己的圆寂时间,写完了《辞世揭》,放下笔,就此圆寂。
如下文字可做参考:
正喦字豁堂,仁和郭氏子。出家灵隱,法藏說法淨慈,作颂往呈,遂承印證。壬辰,主三峰席。歷主灵隱、淨慈,退居普寧。示寂,预刻時日。至期,作《辞世偈》,擲笔而逝。(趙尊嶽《明詞彙刊》於《豁堂老人詩餘》)
这两个人物和冯溥有什么关系呢?
北上说法
“上(清世祖)携学士王熙、冯溥、曹本荣,状元孙承恩、徐元文至方丈,赐坐。”
顺治十六年(1659),木陈奉诏入宫为清世祖说法。这一年,他在浙江天童寺,此时,距离木陈离开法庆寺已经两年。

天童寺
历朝以来,朝廷官员上至皇帝下至小吏多有礼佛之人,除非个别朝代的个别皇帝下令禁止除外。尽管国家治理当中传统的儒家理念一直是一个核心,但是,明里暗里,崇佛似乎一直是朝廷官员当中的一种时髦,清朝皇帝也不例外。
清世祖顺治皇帝崇佛一直是官方民间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
因为事关顺治后来的去向,是出家还是死去一直莫衷一是。作为官方史料也是三缄其口。因此,根据清廷档案编撰的《清史稿》中,我们见不到顺治皇帝请木陈说法的记载。按说,三个大学士、一个状元陪同得道高僧为皇帝说法对于宫庭来讲,是重大事项,不可能没有记载。但是,我们至今在官方的记载中没有看到,在冯溥的个人文集中没有看到。如上的记载,人们只能从康熙年间安徽人张潮《昭代丛书》(康熙三十六年刊)中发现了如上讲法的记载。
两年之后,顺治不知去向。
我们看顺治和木陈的奏对录(那个比较长,也很玄奥,大家可自行查阅)。总感觉如果顺治皇帝真的出了家,那么,木陈当时着实地推了一把。
这次讲法,是冯溥和木陈近距离接触的一次,并且代表皇帝和木陈进行了长时间的问答。
那么问题来了,木陈如何得以进宫为皇帝讲法?
冯溥在其中有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此前冯溥和木陈是否有过联系?
这些,目前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能够知道的是,法庆寺在冯溥的家乡青州,距离冯溥的故园直线距离五里左右;顺治十三年(1656年)木陈在法庆寺,那一年,冯溥47岁,他的年谱没有记载。是否当时冯溥休假在青州?
但是大概率的一点就是,木陈主持法庆寺之时,冯溥为侍读学士、礼部右侍郎,算得上是朝中的高官,木陈与经常地方高官建立某种联系也未可知。因为从后来冯溥的诗作中可以看到,对于法庆寺,冯溥还是关注多多。
实事实正是如此,冯溥本来对于各地的佛寺多有涉足。
在他的《佳山堂文集》中,关于寺庙僧侣的诗作有60多篇,提到的寺庙众多诸,如净慈寺、法庆寺、长椿寺、报国寺等等。
冯溥曾有一些南巡诗作,分别写了江苏的宿迁、刊关、瓜步(瓜步山)、真州等地,还有《登金山寺》一詩:
独有金山寺,江心翠欲流。
群鸦争楚树,一雁叫刊沟。
法席驯龙性,离筵动客愁。
苍茫邻北固,铁笛正横秋
总之,曾经的住持进宫为皇帝讲法,法庆寺比之其它的寺院,凭添了一种至高的尊荣。
灵 辔
实际上,和木陈一同进京面圣的还有一个禅师,法名灵辔。
他是河间府任丘县人,俗姓谢,名元中。七岁入私塾,九岁时父亲谢廷瑶罹难,十九岁母亲去世,守制结束即出家。
当年,灵辔随师祖进京,相当于木陈的副手,事后被赐紫袈裟。十五年后,康熙十三年(1674年),灵辔正式住持法庆寺(三年之前灵辔就已经受前任天岸委托,权摄寺内事务。当年,大觉寺御赐更名法庆寺),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退养,一共担任法庆寺住持十五年。

冯溥康熙二十一年致仕还乡。回到青州之后,冯溥经常造访法庆寺,与灵辔座谈论法并有诗作留存:
法庆寺访灵辔禅师,斋毕浴归
初日照禅林,已睹琉璃色。
入门位置宜,庄严匪易得。
创始心良苦,深谋贻典则。
栽田博饭境,妙悟转含识
鼓钟摄威仪,恪共无忒职。
大师临济宗,镕冶具神力。
来游叩法堂,相对语默塞。
西峰突峥嵘,冬温鲜结啬。
竹覆阶际深,禅堂净如拭。
斋罢供浴汤,除垢资功德。
俯仰竞忘言,潇洒脱徽墨。
归路般若光,同此水晶域。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造访,
而是深度交往了,洗浴、斋饭、论佛,这种生活,应当已经成为冯溥还乡之后的一部分了。
同弥坚壑和尚游法庆寺
南山作案北洋朝,杰阁平临散佛寮。
人聚英贤千里合,法通灵鹫一峰遥。
清规百丈无孤窟,蹦跳云门有扇招。
识解休将形笔墨,西来宗旨隔层霄。
弥坚壑和尚我们不知道什么来历,正如我们上文说的,冯溥造访过很多寺院,想必这个和尚也是某个寺院的高僧,来到青州探望冯溥,或者借冯溥之名对法庆寺进行佛事访问也未可知。
豁堂、荜庵与冯溥
我们至今没有见到直接介绍冯溥和豁堂联系的文章记录,但是,从《佳山堂文集》中,我们发现了重大线索。
西湖净慈豁堂和尚以诗见讯,依韵却寄
旧作
欲向西湖礼法王,兼葭南忘已苍凉。
功名老去如鸡肋,町疃年来半鹿场。
明月自通千里照,旃檀遥认一炉香。
许多龙象飞腾地,敢拟凌霄是风凰
豁堂和尚应当是冯溥的一个交往密切的朋友并且经常书信往来。此诗就是对于豁堂和尚来信的回复。可惜豁堂的来信没有留存下来。
而荜庵和尚,成为冯溥与豁堂联系的重要纽带。
关于荜庵和尚,我们只知道他是净慈寺的僧人,自号卧客僧,与冯溥交往过密,在京城、在青州两个人都有过会面,并且不止一次。想必当初荜庵游方的时间多一些。但是,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荜庵作为净慈寺僧人,长期在京城与净慈寺之间来往?这其中或许有某种谜团在里面。因为,历朝历代官府的力量对于还是不可忽视的。
如下是冯溥题赠荜庵的两首诗:
赠僧荜庵二首
炎夏,火流山居,卧疴僧荜庵自京师不远千里过访,甚感其意,因赋近体二章为赠,时乙巳六月也。
其一
炎暑高踪得得过,清斋衰病一婆娑。
力艰抱瓮园蔬细,谈尽无生案册多。
云窟仙人何窅昧,冶湖钓艇亦烟波。
非君违俗知元度,杖履谁能到薜萝。
(青州云门山上有云窟,旧传有一道人于此仙
去——冯溥自注)
其二
伏枕萧然日杜门,南山映阁自朝昏。
高人锡杖风尘远,俭岁伊蒲道义存。
雨过小亭生昼爽,兴来半偈礼花魂。
东林无尽称相契,密意岩头可共论。
是年,为康熙四年(1665年),冯溥休假在青州老家。荜庵不远千里从京城来冯溥府上做客,冯溥感其诚赋诗以赠。到京城没见到,就到你家里找你!可见荜庵拜见冯溥心情之迫切!
我们推测,见过冯溥之后,荜庵南归,冯溥托荜庵给老朋友豁堂问好并赋诗以赠:
赠僧荜庵还净慈兼寄豁堂和尚
蓟门倾盖识君贤,话别春风意惘然。
千古纲宗谁具眼,西来消息见真传。
须知劈海惟金翅,莫怪浮空泛铁船。
此去好凭相讯问,石头一足倍堪怜。
由此可见,豁堂在冯溥的心里,一直占有重要位置。正因为如此,五年之后,康熙庚戌(1670年)七月二十日豁堂圆寂,到了第二年,豁堂的徒弟戒青为豁堂书《行狀》,并请冯溥为之作铭,冯溥欣然命笔成文。这或许也是豁堂与冯溥交往最后的一个总结。至于为何请冯溥为铭,是否豁堂本人遗愿,我们不得而知。

下面这首诗,应当是冯溥与荜庵交往晚期的一首:
赠僧荜庵
荜庵与予最契,然来往京师二十余年,道力日减,俗累转多,今予以告老归,荜庵亦辞去,于其行也。赠之以诗,道贵相成,故不能复为谀言也
来往风尘底事宜,途间得力草鞋知。
已辜梅子十年熟,更负盐官七日期。
参学翻因行脚悮,从师应悔印心迟
今兹歇去垂垂老,好办他生再会时。
从诗的小序看,此诗当作于冯溥致仕之年(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从中我们也看到,冯溥致仕之前二十多年间,荜庵经常来往于京城。冯溥致仕还乡,荜庵也将离开京城。足可见两人交往的频繁。
参与法庆寺曾经的住持进京面圣讲法并多次造访该寺;与灵隐寺、净慈寺曾经的住持、僧人交往过密且多有诗书往来,这构成了冯溥执政之余人际交往的重要内容。
做高官不容易,而厉仕两朝,位备宰辅,政绩显赫,朝野称佳,恩宠有加更难,冯溥做到了。这或许与冯溥广交各界,兼收并蓄,用之于为政为人,多少有些许关系。
(感谢 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学院副院长 陈坚 教授、广福寺 本悟法师提供相关资料。本文照片均来自网络)
本文参考文献
1、冯汉君《佳山堂文集》
2、何廣棪:明季詞僧釋正嵒及其《豁堂老人詩餘》研究
3、《聊斋志异番僧》之灵辔和尚事迹考
4、康熙版《青州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