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从小就在这棵枣树下玩耍。他用手指着这棵老枣树说:“这枣树有近百年的树龄了。它是爷爷跑牲口时,从山西洪洞县带回来的。村里在那之前没有枣树,是这棵枣树分生了村里所有的枣树”。
刘的话让我感到稀奇。也许正因为这样,我的眼睛和我的双脚告诉我,从这棵老枣树底下开始,我或许能找到一些什么。于是,我用我的目光,在村庄的每一棵树,每一个角落里搜寻。我很想用我的脚步和眼睛,在这些废弃地用褐色的石英砂岩垒砌的屋框中,在每一棵枣树的根部和枝头,在通往山外的野径上,去发现点与刘的爷爷有关的,那种隐藏在角落里的,多层次的,虽不是最美,但却是真实的,具有亲切感的,让人眼熟地过往遗迹。
刘一直陪着我。小时候,刘从父亲那里听到一些爷爷跑牲口的事。那时刘年少,不往心里拾。如今爷爷走了,父亲也走了。爷爷的过往已经深埋在地下。今天,刘对我而言,那是一盏灯,我可以借助它的光,去发现我想要的东西。
刘五十五岁,中等个儿,身板粗壮,黑红脸庞,目光清澈。因而,我很愿意把他想象成一座山。那样,他好让我站在山顶之上,极目远望。这样,听他说话时,我大脑里的某个部分,会不听指挥地跑的好远。它甚至离开我的身体飘然独行……茫茫大野里,那队距我越来越远的沂蒙马帮的身后,蒙山、泰山、太行山,在我的视野里起起伏伏…… 那马队好长。那马队带着大海的咸腥味一路向西。那是一条深入地表的由马蹄印串成的很具动感的生命线……站在海边,向西远远地望去时,那马队很像一条逆向而行的河流!它与一路向东的大江、大河一起,于昼夜交替中循环往复,交互回响……那回响,冥冥中让我感觉到一种隐秘于心底的母胎般地悸动。
一声犬吠,又让我回到了老枣树的跟前。老枣树挂着三个吊瓶,正在输液。一把铁制的梯子靠在它的背上。此刻,枝头有风掠过,阳光缓缓划过屋脊。周围开始发出各种各样地叫声,那叫声愈来愈大,直到村庄的宁静被枣树枝干断裂的声音彻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