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五一”,纪王崮是我唯一的出行地。“五一”人多,这也正是我想要的。我想在这个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节日,去感受一下纪王崮;去感受一下这座看似少有人住,甚至一度人迹罕至,只有隐居之人才会过来上下打量一下的有着海拔577.2米、四周全是悬崖峭壁的山头。
这个节日,我试图从这个至今让人感到扑朔迷离的地方,寻找一下那种贴近过往历史生发地时的感觉;寻找那种在历史的时光中一波波消逝了的,但却又是真实存在过的,在古与今,高与下,静与动的交汇、碰撞、融合中,推生出的那些由生与死,爱与恨,胜与败,兴与亡等纠缠在一起的潮水般的东西。
基于此,纪王崮在我的意象里更像是一座孤岛,一座有别于其它岛屿的孤岛。也许正因为这样,过往,每当我站在沂蒙大地的高处向着四周遥望时,许多时候,大山间的石头、树林、村庄、田野、道路和空气,它们所带给我的感觉,很像是大海波浪的起伏。这些起起伏伏的存在,很容易让我想起“沧海桑田”这个词汇来。继而,过往那些世事变迁的情景,它们时常影影绰绰地,一轮轮地,出现在我的意象中,这些潮水般的涌动,它们于苍茫的时空中,把崮与崮之间的距离,时而推远,时而拉近。
崮,是四周陡峭、顶部较平的山。在沂蒙大地上,有名有姓的崮有72个,俗称“七十二崮”。崮,又酷似一座座高高的城堡,它们雄伟峻拔,孤凸而立。这些如同戴着平顶高帽的山,由于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因而很难让人接近 。七十二崮中,“孟良崮”、“抱犊崮”、“松顶崮”、“石崇崮”、“吕母崮”、“东汉崮”等等,它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纪王崮有所不同,它的故事源自于崮顶上的一次施工活动。公元2012年1月4日,纪王崮一处工地上,在挖掘机的轰鸣声中,隐于纪王崮山顶南端的一座春秋古墓出现在人们面前,也是从那天开始,沉睡了2600多年的“天上王城”重见天日。
“天上王城”最先出现的是一个车马坑,这个底部和四周全由坚硬青石包围着的所在,内里有十辆马车和一对将领用于指挥打仗的乐器——“青铜淳于”摆放那里;另有众多的编钟、青铜剑、箭簇等,有序的放置在不同的方位。这是一座2600多年前的古墓。它南北长40米,东西宽13.5米。车马坑南为墓室。墓室包括椁室,陪葬坑、南北边厢。墓室内有青铜鼎、鬲、罍、敦、盘、编钟、壶、淳于等器物200余件;另有江国的媵器、水器,化妆盒,羊头玉毛刷、眉笔和木工凿、象牙骨角器等。其中的七个青铜鼎,体型硕大,造型精美,一个鼎的上面还载有铭文。春秋时期,有天子九鼎之说。“七鼎”足已说明墓主人的身份。而后,考古专家又发现一处墓道。墓道长于前者,两者仅隔十余米,属春秋时期的夫妻并穴墓。
纪王崮的称谓由来已久。“纪王墓”被发掘以后,墓主人的身份存有争议,但依据现有的证据,在这座坟墓与纪国是否有关这个问题上,考古专家们所得出的推论还是一致的。
纪国作为商朝诸侯国,延续到西周至春秋时代。它位于齐国以东,疆域不亚于齐国或鲁国。史载:“周夷王年间,王烹杀齐哀公”。传说这是纪侯进谗言的缘故,因而导致两国结仇。其实,齐国一直伺机吞并纪国,灭纪也是齐国扩张的必由之路。纪国因而选择与鲁国结好,借齐鲁两强的矛盾而自保。而鲁国也力图保存纪国,抑制齐国的扩张,继而形成一种特殊的“三国关系”。这种“三国关系”从公元前8世纪开始,直到公元前690年纪国灭亡。
我来纪王崮时,天已过午。为了赶时间,我与朋友乘索道上山。当时,等待乘坐索道的游人很多,排队多时,才登上索道车。从索道站出口沿石阶登纪王崮,所用时间虽然不长,却如登天梯。登上崮顶,左转不远处就是“纪王墓”。纪王墓在钢架结构的遮掩下略显阴沉。棚内,被发掘的车马坑和墓穴清晰可见。墓内黄土中,一具殉葬儿童的尸骨和一具殉葬狗的尸骨,格外显眼;它们与尚存于墓穴中的各种器皿一起泛着暗淡的绿光。
墓主人的墓穴内空空的,他们的尸骨哪儿去了呢?有解释说,由于年代久远,已经风化。也有说,是由于大量朱砂覆盖,腐蚀所致。但当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回望着那两具用于殉葬的儿童和狗的尸骨时,心中又冒出许多疑问来。
这个被称作“天上王城”的景区,它所在的纪王崮崮顶,是七十二崮中面积最大的,也是七十二崮中唯一有人居住的地方。因而被人们称为“七十二崮”之首。地处纪王崮顶端的纪王墓非同寻常!它让考古人员感到奇怪的是:这个墓的随葬礼乐器,并不符合当时的礼制……尤其是墓室与车马坑共处一个岩穴,车马坑东侧的柱台上还有几排柱洞,更是前所未有!可以说,这是一种另类的埋藏类型。
这个规模宏大、身份显贵的墓葬主人到底是谁呢?有许多人对于墓主人的身份给出了多种猜测……墓葬主人到底是谁?诸侯?国君?王妃?还是公主?春秋时期同规格的墓葬,大多在都城附近,而这个墓葬却凿建在偏僻的高耸的崮顶之上,的确十分罕见。
望着眼前这个不合常规的墓葬,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墓葬,这个在崮顶占比很大,隐蔽在黄土中的墓穴,它更像是一座城池。它的那些使用过的,或正在使用着的车马、武器、乐器和众多的青铜器、玉器、陶器……这些高规格的十分精美的器物,以及车马坑东侧柱台上那几排可以立柱,也可以插旗的柱洞,很像一座城池的轮廓!甚或说,它正是一个“国家”的象征或缩影!
当然,这种想法有违常规。但我想,许多时候,我们不以常规为线索的对于某些有别于惯常事物的直觉和思考,或许比纯粹的考据更能到达目的地。因而,我更愿意沿着一条非同寻常的路径,把纪王墓想象成一座已经死亡的“国家墓葬”!继而,我更愿意把2600年前发生在这里的那一幕场景,想象成一场令人震惊的国葬仪式!而且,这场葬礼就是由失去了这个国家的那个人主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