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人们搬走了,有许多人陆陆续续的奔着这个“大个子”来了,他们来自都市城郭,来自四面八方。老赵是我的朋友,这个秋天,他打电话告诉我,他要到竹泉村住些日子。我想,老赵从大老远的城市赶来,还冒着疫情期一不小心就被隔离的风险,也真够可以的了!来到这里住了下来的老赵,喜欢夜深人静时候在竹泉村的竹林里独自漫步。他说这是他多年的一个愿望了,如今从岗位上退了下来,就是为了还愿的。他说他的祖上就是从这里出发的,虽然已经过去几百年的光阴了,可对他来说,那都是些近在眼前的事情。他说,来到这里之后,他在月光下的泉水里还能看见前世那个自己的影子呢。我怀疑老赵是不是猛地从岗位上退下来,一下子“找不到北”了。但看他那既清醒又认真的样子,又不像得了什么毛病。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如是陪了他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我跟在老赵的身后。但见泉水竹林间,那月光和隐隐约约的灯光,把竹子、竹影和流淌在磨盘路间的泉水描摹成一幅影影绰绰的水墨画来。其间,穿着灰色上衣的老赵,像飘浮在画里的一缕轻烟样得恍恍惚惚地移动着。这是深夜,头顶的竹枝、竹叶时不时地碰撞出秋天的风响;那些被惊着了的小鸟,不时扑棱一下翅膀。我的前面,老赵的身影像幽灵样的一闪一闪的,他偶尔回过头来,跟我说一句让我似懂非懂的话;而后,又不时的好像踩着了什么似的,跳一下脚。
这时,我似乎听到那眼喷涌着泉水的泉,那泉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好似源于地下的深处,那里面似有一种十分遥远的声音在呼唤着什么;那声音又有些含糊不清,但它却震的我内心发抖。
一路上老赵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或者他压根就没有跟我说话,我只闻得有一股股野草的味道轻轻飘来,那野草味好像是从很远的山沟里飘来的,甚或更远……
秋天的夜,好冷。我连着打了几个寒颤;我的身上、鞋上也有一种湿漉漉的凉。终于,老赵开始向着他住的那个石头房子走去。关于那座石头房子,老赵曾经肯定地跟我说,那是他祖上曾经住过的。他说他得感谢后来来到竹泉村的那个“大个子”,他说没有“大个子”他今天也就找不到家了。
被老赵说成“家”的这些石头房子,都是用一些大小不等的砂石蛋干插起来的,那石墙,那石屋,没见水泥,也没见钢筋,但却百年不倒,实在不可思议!我想,老赵从大城市跑过来,看来真得是有一场跨越时空的幽会了。我甚至慢慢地理解了城市在老赵心里的位置和感受;尤其是车水马龙的城市里,那种不分白昼的热闹,之于老赵内心形成的那种几近荒芜的状况。
老赵住的这座石头房子,建在有着一层薄薄泥土的砂石蛋上,它的地下,它的周围的地下都是砂石蛋。是这薄薄的一层土和砂石蛋缝隙中的泉水喂养了这些竹子。
老赵的这个“家”,大清早就被一群群盘旋飞升的鸟惊醒。这时,一片片云彩样的群鸟在村子的上空四散飘逸,不一会就无影无踪了。这个时候,老赵跑到东边山岗上,他望着飞鸟远去的方向发呆。其实那些鸟儿早已经迎着太阳的光影飞走,他们离开村子满世界转去了。还好,老赵总算回过神来,他看看脚下的石头,看看被竹林掩盖的石头房子,跟我说:“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