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415 围炉话教| 冯覣:我的教育随笔(上)
原创 冯覣 繁峙作家 2023-06-27 08:19 发表于山西
开头话
今年上天眷顾我在有生之年再一次走进校园。与好友天亮一路前行,一路谈教议学,每每归来,浮想联翩,不经意间写下了一些东西。微信又使我对所见所想,手指一动可与老师们交流探讨,只言片语的回贴有时也激起思维的火花,于是便有了这几十段的随笔。佛说,历事锻心;这次校园行,于我也是一次锻心。在一位老友的攒掇下集结于此,算作对这段岁月的留痕。倘若能有几位朋友浏览,引发一点火花,也许是一件善事。
001
教育的本质是“唤醒”
面对每天诞生的海量知识,再好的老师再高效的课堂,如果仍停留在传授知识的多少,最终也是失败的。薛世亮老师学生的一篇文章给了我生动的回答。你看面对一个后进生,他并没有过多地给学生补课,也没有要求他们刷多少题,而是靠“你甘于平庸吗”六个字,唤醒了这个学生,使他在激烈的高考中脱颖而出。所以评价好老师、好课堂的标准,首先应当是,唤醒了学生没有?就一节课来说,激发起学生的求知欲没有?这才是根本。
002
老师不是演员,学生不是看戏的
课改各校创建了不少课堂模式,这对刚刚起步的新课堂来说无疑是必要的。如同学书法开始用仿影,临老师的字一段时间不可或缺。但是这种临也只应是一段时间。真正好的课堂没必要那么多套套程式,让人眼花缭乱。大道至简,课堂也要简,要实。让学生知道重点突破难点,而不应在眼花缭乱的变换中忘了这两点。不少老师课讲得让人喝彩,考试成绩却不理想,一个重要原因是重形式、轻落实。老师不是演员,学生不是看戏的。
003
真正的严师夸奖的话是很吝啬的
我很质疑好“学生是夸出来”的这句话。教育不能只有夸奖和表扬,不要动不动就给孩子廉价的夸奖,伸那个大拇指,它没有那么大的魔力和神奇。“严师出高徒”,没有听说过夸奖出高徒,真正的严师夸奖的话是很吝啬的。我曾有个学生是乖乖娃,家里夸,学校夸,他几乎是在夸奖声中长大的。在校时甚至没受过一次批评。后来参了军,据说因为没完成规定的俯卧撑数,班长批评了他,还让他比别人每天多做五十个。他哭红了眼,受不了这批评,早早退伍了,也失去了人生一次难得改变命运的机会,如今年过半百生活得很艰辛。
没有爱就没有教育,同样没有批评的教育也是不完整的。批评声中长大的人比夸奖声中长大的人,更能经得起风浪和挫折,挫折教育是教育应有的题中之义。家里、学校缺少了它,孩子到了社会迟早要以痛苦加倍偿还。该吃的苦,该受的痛,是早已注定的,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004
养成教育先看这三点
看一个学校的养成教育如何,我只看三点:一、一场大型活动后,地上有没有纸屑杂物。二、学生进门,前一个是不是给后一个扶门。三、自己有了错误是不是说对不起,受到别人帮助是不是说谢谢。
005
热闹的课堂不一定高效
时下在对课堂的追求上有一大误区——热闹。在我看来,真知灼见既可来自不同观点的碰撞,更多的来自静下来的认真思考。
过去我们说,安静的校园,静悄悄的课堂,其真谛就是静下来的独立思考。这几年独立思考、独立完成作业,似乎成了反义词,在一些地方盲目的“合作”代替了独立思考,孩子做作业动不动就“百度”一下,信手拈来满意的答案比比皆是。是喜?是忧?我真不敢说。
同样在课堂上过多的热闹、过多的集体回答,也不一定是好事。它掩盖的是不少人的不懂装懂和随波逐流,欺骗的是不冷静的老师和没经验的听课人。为什么课堂上看似都懂的集体回答,课下学生却做不来作业?因为热闹的课堂,结不下学生会做作业的果,自然也说明不了这是高效的课堂。
006
新课改的理念没有错
是的。课改所倡导的理念没有错,但这是一条艰辛的上坡路。而传统之路是轻车熟路,对一些人来说不备课一样可以上去讲。但结果,对学生未来的发展是大不一样的。这需要勇气担当,更需要有一批首先吃螃蟹的人。当下,不能指望大多数人去吃,去闯。他们有的属于懒惰,有的属于根深蒂固的思想,有的属于得过且过,有的属于“名利不在我,何必费那心”。
我发给你们的那条短信,就是一个问卷调查,想听听真话,了解实情。有一老师回话说:“我个人感受如下:1.初步改变了老师一言堂统治课堂的局面,师生互动的情景多了。2.大多数老师的观念发生这样的转变:一堂好课的标准不在于老师讲得好,更在于学生学的好。备课不仅备知识,更在于备学生,要千方百计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3、课改所倡导的自主学习、合作学习和探究学习仍停留在表面上。学生围坐形式大于意义。学生上台展示也只是领导听课时才用。也就是说有人听课和平时上课不一样……”
007
课改要用考试来撬动
新课改是教育改革的大趋势,早改早得益。国家中小学语文教材主编说:语文改革要用考试来撬动。这传递的信息是,要用考试来惊醒一些人,逼着去改。
事实上,我们的课改已经初见成效。不少人已上路,不少学生已得益。问题在于我们要认真收集这些东西。一个单位,一条战线,导向很重要。这几年教育生态风清气正,谋事的人多了,起用了一批好校长,才有今天的教育。课改初学习外面的经验做法是非常必要的,那是开眼界呼吸新鲜空气。关起门来,固步自封,也许是不少地方教育滑坡瘫塌的原因之一。既然学到了理念精髓,就要根据自己的情况和实际形成自己的风格模式。名师大多数都是这样练成的。学形式这一步不可少,这也许是不能不交的学费。有人以我们只学了形式否定课改是不可取的。就像小儿学步,哪一家父母不拉着走几次?
我的担心是刚刚燃起的课改之火,在环境形势有了变化后会熄灭。
所以有的老师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008
由“学书三段”说开去
书法界有“学书三段”之说。
即初段,必须取古之大家一人为宗主,门庭一定,脚跟把牢,朝夕沉酣其中,务使笔笔肖似,使人望之即知是此种法嫡,纵有谏我谤我,我只不为之动。
中段则取历代大家,逐家临摹数十日,当其临摹之时,则诸家形模时或引吾而去,此时要步步回头,时时顾祖,将诸家之长点滴归源,庶几不为所诱,并总结归纳以备形成自己风格。
终段则无他,只是守定一家,又时时出入各家,无古无今,无人无我,写个不休,写到熟极之处,忽然悟门大启,层层透入,洞见古人精微奥妙,我之笔底迸出天机来,变动挥洒,回头视初时宗主,不缚不脱之境,方可以自成一家矣。
无独有偶,原来佛家也如此。净土法师在谈及佛门学佛时说,他拜李炳南法师时,师傅约法三章。一是只能听师傅一人讲经,不能听其他任何法师讲经。二是读的经或其他书必须师傅同意,其他一律不准读。三是以前学的统统作废,不承认。师满五年后可以拜百家师读百家经,博采众长,兼容并蓄。净土法师说,此法成就了他。
推而广之,教育又何尝不是这样?特别是一个教师的成长又何尝不是这样?现如今,教改、课堂模式百花齐放,名师大家各显风采,不少老师大有眼花缭乱、无可适从之感,朵朵都想摘取,个个都想学。结果往往是,频于奔波,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几年下来,始终没形成自己的教学风格,没有自己的特色。其实每一个好的教师都是有自己特点的教师,绝不是朝三暮四。如今,网络盛行,有的在廉价的大拇指点赞中沾沾自喜,理论上头头是道,教学上成绩平平,其实这对一个人的成长是弊大于利的。佛家提倡净心,儒家要人专注,拂去浮躁,做个有思想有自己风格的教育人也许是许多人应修的课!期盼有更多第一线有思想有特点的名师出现!这是老师个人之喜,更是繁峙百姓之幸!
009
谁也应当回答的问题
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这是一个哲学问题,也是一个世界性的终极问题。这几年在整理传承家族文化的过程中,曾有一位宗亲说:站在祖宗的坟墓前,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真是一语中得。
其实对于我们许多凡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少想过的问题。
010
送教下乡,教学相长
教学相长,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填补了我这个问题的一大空白。送教下乡,对听者应该说有收获有触动,对年轻老师也许更大;对教者一定十分重视,精心准备,谁也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所以我十分看重这一做法。学校和老师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深入下去一对一拜师,经过几年的磨炼,许多年轻老师会很快成长起来。所以送是开始,重在落地到人。
——给一位老师的回贴
011
公立学校必须有忧患意识
——几句乱弹
昨天在参加县寄宿制小学课程改革笔峰现场会,偶遇前来报道会议的省教育厅宣教中心牛老师。一席短暂的交谈(为此还耽误了一节观摩课),头脑里突然冒出两个怪念:
城镇学校打败乡村学校已基本完成
民办学校打败公办学校正在进行中
看看多少乡村孩子涌进城市
看看多少公办学校学生转学民办
这里固然有群众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但又有多少无奈和心酸?
是喜?是忧?是悲?是欢?
真的,剪不断,理还乱。
它给我的启示是:公立学校,这次真的“狼来了“!未雨绸缪也许是你的唯一选择!
看着眼前繁峙寄宿制小学的另样风景,我和牛老师一样由衷地发出了连声的赞!
012
教育不需要大口号
这几天一个家长“我退群了,怎么了?”的微信轰动了整个江湖,众说纷纭,据说央视也参与其中。
我是个教育老兵,很体谅老师们;我也是个家长,很同情如今的家长。手心手背都是肉,很纠结很无奈。这社会怎么了?这教育怎么了?都怪陈宝生?
你看一位什么某科权威专家不是说,要让高考试卷题量增加,增加,再增加,直到你做不完?
于是“得语文者得天下”“得数学者得天下”“得英语者走四方”“写不好字高考试卷扣二十分”等等又高又大又唬人的口号遍天下。
你看,皇城根下、省府眼皮底下的名校,也喊家长到校清扫班里卫生、上马路维持放学秩序,上行下效,因为是经验嘛!
为人父母者,为人老师者,为令是从的教育管理者,谁敢不从?谁能不学?
不从,孩子考不上好学校;不从,老师被骂被解雇;不从,摘你乌纱帽!
家长无奈,老师无奈,局长无奈,大家都无奈!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这是一个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世纪难题?
解铃还须系铃人,解题还需出题人。茫然的是,我们找不到系铃人,寻不见出题人。只好,家长退群,网上乱嚷,吃瓜群众也蹭上来吃几口,把瓜皮一扔——晾爽一阵!
呜呼!都是互联网惹的祸!
013
把课堂交给学生
课堂如果是戏台,谁是主演?学生。教师是导演、组织者。教师走进教室,要摸着良心讲。如果把自己看作主演,表演得再好,学生也不一定得益,也许观摩课的人会给你几声掌声,散戏后学生会是什么状况?真的该扪心自问。
014
别让无所谓的东西占据你的心田
无所谓的东西不用放心里,你的世界很小,只留给在乎你的人;当你看淡了很多无谓的东西,才发现接下来还有更好的在等着你。
015
回乡三书看教育
(一)
今天回村送别一位兄长作挽幛:
地下十里引泉殚精竭虑告别麻河水泽润千家
空中百杆架电呕心沥血迎来光明神惠及万民
进的院落,悲声阵阵。灵前烧纸磕头,棺旁驻足缅怀,往事如涌……
当年精干英俊,也曾叱咤风云,如今冰卧棺中,人呼不应。人啊,走的都是这条路,概莫能更。他曾任村支书,地下十里引来清泉,几百年人畜共饮麻河水至此断根。他曾天空百杆架电迎来光明神惠及万民。
而我问及年轻村民,他们全然无知!是悲?是痛?真的说不清!享受着前人栽树的硕果,却不知谁是栽树人,谁之过?谁之错?真的说不清!
(二)
吊唁之余,信步昔日街巷,用“沧海桑田”形容最为恰当。
当年这一片地方是全村最看好的吉地,家家抢着往这里起院盖房。如今这里很多院子荒草丛生,墙倒无窗,有的甚至成了粪坑牛羊房。热闹的街巷,不见人影。几处尚有生气的院子,看起来也大不如前,多是老态龙钟之人。我走了三条巷,没见一个孩子。正逢国庆长假,几辆小车在窄小的街上停着,也许多是回来探亲的儿孙。这里有女儿出生的窑洞——早已成平地,有岳父的平房——早已卖给别人,有堂哥的小院——也已换作他姓而荒草萋萋,只有那小大门还算坚强,守护着过往……农民进城了,乡村疲弊了,这是福?是祸?
(三)
走访了几位乡亲,他们都于两年前脱贫。日子是好了不少,“两保障三不愁”基本有望。令我担心的是他们都一没技术、二没稳定的产业,光靠传统的办法作务几亩地,且不说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能不返贫,我也阿弥陀佛!看着眼前生活不易的一个个乡亲,有的还是我的学生,我突然想:尚在读书的孩子们啊,你们一定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好好学习,不错过读书的黄金岁月,不要让贫困的代际传递在你们这代人身上重演,你们责任在身!要懂得,人要活得有尊严,过上体面的生活,就一定要努力再努力,加劲再加劲!
016
先教做人,后教做事
中国传统启蒙教育读本《三字经》《百家姓》等,多渗透着“德为先”的做人宗旨。古人认为“德”是一个人立身处世的根,根正了,稳了,如同一棵树才能根深叶茂。所以传统教育就是先教做人、后教做事。而如今的教育急功近利,正好反了,是先教做事。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017
重阳乱弹
岁岁重阳今重阳
年年寒暑岁岁轮
茱萸本是避邪草
菊花无愧延寿君
登高祈福览浮云
谁见当年秦始皇
人间友情期长久
莫问富贵贫贱门
018
没有劳动做底色的人不堪大用
也许是出身农家的缘故吧,我特别看重劳动教育,也特别欣赏毛泽东当年“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思想。因为我们的教育说到底都是培养劳动者,没有劳动做底色的人是不堪大用的。我们曾经批评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如今能分清五谷的孩子们又有多少?不能劳动的人,特别是不能体力劳动的人,必然怕苦怕累。当年“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虽说有其“一刀切”的弊端,但实践证明其培养了一大批知国情了解百姓的有识之士。如今党和国家的中坚力量不正是这批人吗?事实上连古代的皇帝也懂得让皇子们到最低层去历练,这种历练很大程度上就是劳动,就是吃苦,就是古人说的“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都说花盆养不出万年松,可如今我们的家长又有几人能真正让孩子们去吃苦,去劳动?
019
教育要培养有个性的人
一个独特个性的女孩,在你的爱心耐心教育下走向了成功。什么是质量?这就是教育质量。不一定上了一本才是质量。我们的教育正需要这样有个性的人,这比分数不低,却平淡得没有一点棱角的人要有作为的多。她的未来不出意外的话,一定错不了。请转达我的看法,你若有意跟踪下去,也许这是一份宝贵的教育财富。
——给一个老师的回贴
020
当老师不能企求回报
教师的每一点点努力从来不会白费,今天撒下种子,在你看不见想不到的某处,也许正悄悄地生根发芽。不要企求回报,为国育才,改变一个个贫困家庭的命运,让他们过上有尊严的生活,这就是最大的回报。在佛家看来这才是积功德,反之,这功德就打了折扣。
作者:冯覣,1947年生,大半辈子从教,退休公务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