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559.冯春明:生命的风度(续)
——刘淑愈,一个扛起造反大旗的清末进士
(洗耳河)
距上次去费县岐山探寻刘淑愈踪迹已六年整,这个冬天,与我同去岐山的嘉鸿兄接到高明贤先生电话,说是刘淑愈后人刘甲英女士,看到我写刘淑愈的那篇文章后,想着邀我与嘉鸿兄去临沂一见。见刘淑愈后人是我多年的愿望,2023年12月16日中午,我们与刘淑愈后人刘甲英女士、刘佩玉先生在临沂相聚,共同探讨、回顾刘淑愈的过往。
昨天上午,意犹未尽的我,又与嘉鸿兄一起驾车赶往刘淑愈出生地。待将到达目的地时,我们被一道全由石头构成,如骨似鳞的河床所吸引。河床之上,有多架石桥连接两岸民居,左右不远处,有两道延绵起伏的山脊,将村庄、河流护佑其间。
我们停车入户寻访村人,得知这里就是刘淑愈出生地——费县探沂镇毛家河村,东面山脊正是箕山(又名岐山)。毛家河不是河,但却有河,这河与众不同,它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洗耳河,而且,在河的上游不远处,还有许由洞、巣父井予以佐证。
今天,站在洗耳河边的我,望着河床上起起伏伏的石头和那股四季不涸的清澈之水,突然想起道光十九年金銮殿授职时,被道光皇帝三问而不语的进士刘淑愈,想起上古时期“邪席不坐,邪膳不食”,“避尧之让,隐于箕山,洗耳如此”的许由,以及深恐许由洗耳的河水污染牛口,将牛牵往洗耳河上游饮水的巣父。
苍茫大地,邈远古代,至有人类,则渐有群,身处箕山之中的许由、巣父,也许就是从眼前的洗耳河开始,为东夷这个古老的族群开启了一条极其洁净的精神水源,故箕山(又称岐山)之下,洗耳河边,经年累月,相演相嬗,渐渐形成一股清冽之风,携玉拂尘而来……许由、巣父,直至刘淑愈的出现,诠释了某种历史的逻辑,证实了历史的偶然和必然。
(许由洞)
(巣父井)
洗耳河,这条被雨水、泉水、空山水冲刷得仅剩一片片青石板的河床,流水清澈到可以看得见大大小小的鱼虾。洗耳河边出生、长大的刘淑愈,在考取进士,被授以房山县知县后,之所以任职三月,即被降职泰安府教谕,仅半年又被革职,正是因为他就像洗耳河的河水那样,太干净,太纯粹了!也许正因为这样,他就像洗耳河中那片天造地设的青石河床那样,先天生就了一副不染一尘的傲骨。
“青蝇易相点,白雪难同调。”难以想象“独清独醒,独自清白”的刘淑愈,会与那群贪官污吏同流合污。离职回家后的刘淑愈,内心反倒释然了,他回看房山天空,回望泰岱学子,坦然自若。此刻,洗耳河左岸,山风传鸟语,河影受花枝……气定神闲的刘淑愈,在室内墙壁上迅疾写下了十六个大字:“泰岱半年,一堂化雨;房山三月,两袖清风。”是的,“房山三月”,在满清昏暗的天空下,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至少有了九十天的光明;“泰岱半年”,因为一个人的指引,才有了六个月的循循善诱,春风化雨般的教育。
我想,刘淑愈或许正是得益于在泰安担任教谕、教授时,基于教育实践活动中的启发,才在家乡招收生徒,开办书院的,他也因而在这个过程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刘淑愈任泰安府教授时的档案)
按照刘淑愈任职时间推算,刘淑愈大概是1841年回家,然后招收生徒,开办书院,直到1864年洪秀全攻陷南京,刘淑愈解散书院,整整二十四个年头,这段时间,在刘淑愈的生命过程中,可以说是他的黄金时段。也正因为如此,书院的被迫解散,让刘淑愈对腐败的清王朝彻底失望了,造反——对刘淑愈而言,成为一种必然。
起义军被镇压后,刘淑愈在狱中写下了《老而不死》一文,文中尽显“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当益壮,老而不能失其志的情怀。“老而不死”一词,出自《论语·宪问》:“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这段话中,“老而不死是为贼”,“是孔子责备原壤叉开双腿坐着(不给他人做好榜样)的愤切之语。”身处狱中的刘淑愈,以“老而不死”为题行文,似有借题发挥,暗讽腐败没落的清王朝“坐相难看”之意。
(岐山,亦即箕山,刘淑愈起义军旗杆石)
(许由洞远景)
费县毛家河之行,来去匆匆,临别前,我与嘉鸿兄驱车赶往洗耳河上游的许由洞。许由洞处于空山静谷之中,前有清澈水潭相映,后有高山可依。时光漫漫,东海扬尘,沧海桑田,许由洞——山环天罩之下,一团清静之气、氤氲之息,缭绕其间,它整个的给人一种心静思远之感。
洗耳河之行收获颇多,需要慢慢咀嚼。岐山(箕山)脚下,洗耳河边,百年历史噩梦虽然过去,但我想,当我们在历史的劫难中醒来时,该有更多的反思才是。
作者简介:
冯春明,1959年生,山东沂南人。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有散文、文学评论见于《山东文学》《山东作家》《前卫文学》《时代文学》《青岛文学》《延河》《九州诗文》《莲池文学》《奔流》《中学生百科》等。著有散文集《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