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041.冯建堂：被焚的青花瓷
2012年9月30日，农历壬辰年仲秋节。一轮明月悬挂空中，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我们专程从郑州回故乡青州长秋村，参加清华大学博士毕业的堂弟冯泽心的婚礼。晚八点半，在青州市庙子镇小学工作的堂弟冯斌年，引领我们走进庙子镇一家“全羊汤”饭馆，品尝具有当地地域特色的羊肉汤泡煎饼美食。
庙子镇的全羊汤，采用当地山野散放的彩色长鬃山羊为主料，用大铁锅熬出的羊骨汤，清亮透明，香气扑鼻，不似郑州的羊肉汤总是翻滚着膻气浓郁油腻的白色泡沫；煮熟的大块羊肉，有肥有廋，肥而不腻廋而不柴。每有客人到来，店主先将熟肉秤好切块，再配以粗细不一的羊双肠几段、豆腐般的羊血几块，从大铁锅内用瓢舀出冒着蒸腾清香热气透亮的清汤，旋转着浇在小锅内切好的羊肉与羊杂上，再置于炉灶上炖煮片刻后，随意撒上一把切碎的香菜大葱，一份肉鲜嫩汤味美的“庙子全羊汤”便新鲜出炉了。清汤中煨着嫩肉羊双肠羊血块、上浮着绿香菜白葱节，配以金黄色的小米煎饼，这独具地域特色的绿色饮食，使得庙子镇的全羊汤香飘青州古城。许多城内百姓、外地来客、还有如我回返故乡之游子，无不以大快朵颐大碗喝汤大口咀嚼煎饼为乐事。
此刻，在等待店主炖熬全羊汤的间隙，我一眼看到店内南墙根有几块两尺见方、嶙峋中透着玲珑的红丝石原石。在一个普通的木条案上，一个枣红色的木托上，置放着一宽约尺余、高约半尺、厚约一寸的长方形红丝石摆件。橘红色的横纹间隔着米黄色的波纹，层峦叠嶂，自然洒脱，逶迤飘荡，别有一番艺术韵味……
红丝石乃古青州府独有，为中国古代著名四大名砚红丝砚台。原石材产于青州邵庄镇的黑山顶峰石洞中和临朐县冶源镇老崖崮村的壮山周围。因古代临朐县隶属青州府，故统称为青州红丝石。史书载：“青州黑山红丝石产于黑山顶峰一个石洞中，洞内深宽一丈余，高三尺余，采石极为困难。石质坚而不脆，硬而不滑，手感温柔，敲之响声清悦。石色似晚霞，红黄相间，鸡血色的丝纹回旋变幻，次第不乱，莹于石面，形成山峰、云雾、月晕、林木、花卉等纹络。制砚研墨，膏润浮泛，凝墨如漆、不伤毫毛，存墨加盖则数日不干。且无论用过多久的砚台，清水一洗即点污不染，光洁如新。”“临朐壮山红丝石产于壮山地下2～7米的石灰岩第一岩段与第二岩段接触部位，岩层较薄，往往有石英线夹杂其中，料石稀有，大材极不易得。石质细腻，致密而坚实，多为柑黄地红丝纹、紫红地黄丝纹、棕红地灰黄丝纹、紫地灰黄丝纹等。丝纹虚幻神妙，变换无穷，天然形成云纹、水纹、刷丝纹和山水草木、云龙鸟兽诸状，有的还间有石眼、墨斑、金色条带、闪光紫筋、石英冰纹。制成石砚，质润肌细，手试如膏，色泽华而不浮，发墨护毫，墨液如油，墨色相凝如漆。”
中国历代学者、书法家，如西晋张华、唐代柳公权、宋代欧阳修等人都把"红丝砚"列为全国第一名砚。唐代书法家柳公权在《论砚》中记述：“蓄砚以青州为第一，歙州次之。”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在其《砚笺》中评青州红丝石：“红丝石为天下第一石，有脂脉助墨光”。
清朝乾隆皇帝主编的《西清砚谱》云：“红丝石出临朐县，其色红黄相间，佳者绝不易得。故世罕流传。石砚红丝映带，鲜艳逾常，而质古如玉，洵为佳品。”乾隆皇帝还曾为红丝石“鹦鹉”砚题诗云：“鸿渐不羡用为仪，石亦能言制亦奇，疑是祢衡成赋后，镂肝吐出一丝丝。”
我与堂弟斌年一边欣赏着庙子镇全羊汤店主的这方红丝石，一边谈及他曾送我的两块红丝石原石。问及店主此红丝石摆件售价，答曰：不低于一千元。
纪念二次大战胜利暨联合国成立七十周年，中国政府赠送联合国国礼“和平尊”，清华大学毕业的设计师、一级工艺美术大师冯超（左排中二）与同事在纽约联合国总部赠送现场（2015年）
品尝着庙子全羊汤，堂弟斌年再次给我讲述着长秋村冯氏家族的点滴历史：
清朝康熙年间起始日渐兴旺的长秋村冯氏家族，历代习文练武学医经商农耕酿造均不乏佼佼者。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执著传承与推崇，显现在他们身上的一个标志，是冯氏家族亦有人家有收藏古玩的雅好。尽管地处沂蒙山边缘的山区，但那时冯氏家族的祖屋内，也能见到流行于大城市达官贵人知识分子人家的博古架。或许缘于清朝先祖冯克文曾经跟随康熙皇帝的老师、文华殿大学士兼刑部尚书冯溥居住京城多年的文化浸润，美轮美奂的清代康熙官窑青花瓷，自然应是这个家族的首选艺术收藏品。闲暇时把玩欣赏一眼素雅中透着高贵气息的官窑青花瓷器，那运笔自然流畅的花草纹饰、民间传说故事的人物笑靥、轻薄声脆的白底瓷胎、别致的画间书法铭文……赏心悦目之余，对美的追求对艺术的挚爱对文化的理解对生活的期盼，都在这不经意间得到了精神满足与感情升华……当时长秋村冯氏家族小康生活物质上的富足与精神上的优裕，由此亦可略见一斑。
国家一级博物馆-青州博物馆藏北魏龙兴寺窖藏佛像（2021年清明）
到了抗战时期，淄河流域的名门望族长秋村冯氏家族，在益都县抗日民主政府首任县长冯毅之的引导下，主动在自己家接待南来北往的八路军。那些八路们吃住在长秋村冯氏家族的百年祖屋内，犹如到了自己家一样，倍感温馨随意。但八路的驻扎，也带来了鬼子对长秋村冯氏家族的一次次烧杀。一日夜半，正在睡梦中的八路，听到鬼子来袭的报警，一跃起身，提着枪就跑出了他们夜宿的冯氏祖屋，向村外山野里撤退。接踵而至的鬼子，闯进冯氏祖屋内，一眼瞥见八路慌乱中忘记带走的军被褥。猴精的鬼子伸手一摸，被窝还有热乎气，于是断定此屋内刚才肯定居住有八路。屋主人死也不承认窝藏了八路，鬼子伸手就把耸立在屋中的博古架一把拽倒，伴随着稀里哗啦的瓷器破碎声，鬼子放火点燃了冯氏家族的这座祖屋……那些寄托着冯氏家族对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精神追求的青花瓷，伴随着自己家的世居祖屋，都葬身于鬼子的淫火之中……
2012年10月11日18时21分草拟
作者简介：
冯建堂，祖籍山东青州，生长于河南漯河市，毕业于郑州大学，工作在郑州铁路局